发布时间:2024-11-17 06:11:00 来源: sp20241117
周 岭
曹雪芹写了一部《红楼梦》,200多年间,令无数读者为之倾倒。如果曹雪芹今天还活着,他可能是这个世界上的第一“网红”。所以,《红楼梦》的读者都想多了解一点这个奇人。
钱锺书曾对一位想拜访他的读者说:“假如你吃了个鸡蛋,觉得不错,何必要认识那下蛋的母鸡呢?”但对《红楼梦》的读者来说,还是有太多的人想认识那“下蛋的母鸡”。可惜的是,有关曹雪芹的资料留下的太少了。幸亏,他的那些朋友和朋友的朋友,让我们知道了他的零星信息:曹雪芹的名字叫曹霑,字梦阮,大概芹圃也是他的字,号芹溪居士,雪芹应该也是号。
他生在哪一年,死在哪一年?活了多大岁数?对此,红学家们争论了很多年。为什么呢?资料太少了。简言之,关于他去世时的年纪,有两个不同的说法,分别出自他的两位好朋友的挽诗。一个是敦诚的挽诗,第一句就是“四十萧然太瘦生”,很确定,曹雪芹享年四十岁。敦诚后来又把挽诗改了,第一句改成“四十年华付杳冥”,还是四十岁。但另一位朋友张宜泉写的不一样,张宜泉写的挽诗叫作《伤芹溪居士》,前面有几句自注:“其人素性放达,好饮,又善诗画,年未五旬而卒。”这个“年未五旬”,不应该指四十岁。按照一般的习惯说法,四十八九岁可以说是“年未五旬”。好,一位说“四十年华”,四十岁;一位说“年未五旬”,四十八九岁。这两种说法就差了八九年。不过,两位都是曹雪芹的好友,对曹雪芹都很了解,还不能简单地用一个人的说法否定另一个人的说法。所以,在没有新的资料发现之前,只好两说并存。
更大的问题,是关于曹雪芹的卒年。多年以来,有三种说法谁也说服不了谁。一个是“壬午说”,一个是“癸未说”,一个是“甲申说”。
其实,明确的记载仅有一条,在甲戌本《红楼梦》第一回的脂砚斋批语里。脂砚斋说:“能解者方有辛酸之泪,哭成此书。壬午除夕,书未成,芹为泪尽而逝。”这条批语说得很清楚,曹雪芹死于壬午年除夕。这个壬午年是哪一年呢?是乾隆二十七年,按照公历换算是公元1762年。
按说,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,为什么还要争论呢?问题出在敦敏写给曹雪芹的一首诗上。诗题是《小诗代简寄曹雪芹》,敦敏用这首小诗,作为请柬邀请曹雪芹赴宴。末尾的两句说:“上巳前三日,相劳醉碧茵。”上巳最早是春三月的第一个巳日,魏晋以后固定在三月三日。“上巳前三日”,上巳节的前三天。“相劳醉碧茵”,请来喝酒。这有什么问题呢?周汝昌先生发现,这首诗收录在敦敏的《懋斋诗钞》里,《懋斋诗钞》里的诗是“编年”的,即所有的诗都是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的。而这首诗的前两首,都注了“癸未”两个字。顺着往下推,这首小诗虽未注上“癸未”,但应该也是癸未年写的。这就有意思了。“癸未”是“壬午”的后一年。曹雪芹在“壬午除夕”,也就是“壬午”年的最后一天,已经去世了。为什么他的好朋友在两个月之后的“癸未”年的二月底,还邀请他来喝酒呢?所以,曹雪芹不是死在“壬午除夕”。“除夕”这个日子很特殊,不大会记错。而“壬午”两个字很可能是笔误,应该是“癸未除夕”。
但又有人提出来新的“甲申说”。什么依据呢?回到敦诚的挽诗。问题出在他后来改写的挽诗上,就是先前写了“四十萧然太瘦生”,后来改为“四十年华付杳冥”的那一首的诗题下面,自注了“甲申”两个字。这个“甲申”年,又排在“癸未”年后面了。“甲申说”的理由是,敦诚是曹雪芹的好友,应该在得知曹雪芹的死讯后,第一时间写出挽诗。如果曹雪芹死于“壬午除夕”或者“癸未除夕”,他不可能拖到“甲申”年才写挽诗。那么,既然诗题下注了“甲申”两个字,这就应该是曹雪芹卒年的证据。
以上三说各自都有很多篇互相驳难的重量级文章,也都咬文嚼字旁征博引做了令人眼花缭乱的推理,但是,都有各自无法解决的“软肋”。这就是我们一再提出的两个字:证据。“癸未说”的基础,建立在“可能笔误”的推测上。直接证据呢?没有。“甲申说”似乎有敦诚挽诗的自注“甲申”两个字支持,但也不是明白写着曹雪芹逝于此时。譬如有没有可能这个“甲申”只是改诗的时间呢?只有“壬午说”是有直接证据的,就是那条脂砚斋的批语:“壬午除夕,书未成,芹为泪尽而逝。”可惜只有一条证据,没有更多旁证的支持。
还是那个原则,在没有新的资料发现之前,所有的推测都先放在一边,等待证实或者证伪。虽然“壬午说”只有孤证一条,但好过没有证据。姑且相信脂砚斋的话,也希望有新的证据出来,使得“壬午说”更有说服力。
我们现在知道了,曹雪芹是在“壬午除夕”那天去世的。根据敦诚和张宜泉关于曹雪芹存年的两个说法,“四十年华付杳冥”,上推四十年,或者“年未五旬而卒”,上推四十九年,就可以得出曹雪芹出生的年份。也就是说,如果敦诚说得对,曹雪芹就应该出生在雍正二年,也就是公元1724年。如果张宜泉说得对,曹雪芹应该出生在康熙五十四年,也就是公元1715年。那么,究竟该听谁的呢?一般说来,诗的语言受到形式的约束,在表述数字的时候,往往是“概算”;而叙述性语言不受限制,所以相对准确一些。但敦诚跟曹雪芹交往的时间比张宜泉跟曹雪芹交往的时间要长得多,交情也要深得多。所以,在没有新的资料证实或者证伪的情况下,还不能轻易否定敦诚的说法。
曹雪芹的朋友们都喜欢他的诗。诗呢?除了《红楼梦》里的诗,其余的一首都没有留下来。只是敦诚记录了两句:“白傅诗灵应喜甚,定教蛮素鬼排场。”白傅,指的是白居易,因为他曾经做过太子少傅,所以人称白傅。蛮是小蛮,素是樊素,都是白居易最喜欢的戏子。白居易有两句诗,就是写她们俩的:“樱桃樊素口,杨柳小蛮腰。”一个能唱,一个能跳。这两句诗的意思是,如果白居易地下有知,一定会让小蛮和樊素排演敦诚写的《琵琶行》传奇。敦诚对这首诗的评价是“新奇可诵”,又说“曹雪芹平生为诗大类如此”。
曹雪芹不仅“工诗”,而且“善画”。他的画呢?一张也没留下来。只能从他朋友的诗里揣摩他的画意。敦敏的《题芹圃画石》说:“傲骨如君世已奇,嶙峋更见此支离。”人的风骨,也体现在画里。借用敦诚的说法:曹雪芹平生作画大类如此。(解放日报) 【编辑:黄钰涵】